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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(四) (第4/4页)

让我妈停下来,让她不要再说话,不要再那么卑微地、像只蝼蚁一样跪在地上。可我本能地感到懦弱、恐惧,我开始喊我妈救我,废弃的建筑物空旷,我听见无比绝望嘶哑的尖叫声,我从来没这么卖命地喊过。

    “筱筱!”

    我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,我看见她眸子里翻涌着哀伤,我们静静对视了一眼。

    临近上小学的那个暑假,我从幼儿园顺利晋级,即将步入新的人生阶段,我妈兴奋又紧张地为我置办学习用品,边摸书包边感叹我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,她还没看够呢,常常趁着我睡觉偷亲我的脸。我妈的吻软得像果冻,还很香。

    进校门前我妈抱了我很久,很不舍似的,抱得我很疼。我妈是个多愁善感的母亲,她帮我背上书包,整理好我的校服,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放手让我离开。我迈着短小的步伐跨入校园,强烈的直觉支配了我的双腿,一股迷茫不安的情绪促使我停下脚步回头寻找我妈——我妈正念念不舍地对我招手,那天我很开心,我没哭。

    她再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时,那份浓烈的悲恸几乎要灼伤我的双眼。她好爱我。

    我真不愿意回想这个时刻,我每年都要梦见一回,梦见我妈如何被畜生们折磨。五六个人轮番上阵,我妈的脸被扇了不下百次,嘴角流血,高高肿起。有人拿铁棍砸她呼救的双手,有人将滚烫的烟蒂碾在她胸前,一群杀千刀的。

    我感觉有好多好多的人,明明只有那几个,可时间被拉得极其漫长,煎熬到我的眼泪都流干了。戳到爽点的小喽啰押着我,让我睁大眼好好看清楚,看看我妈是怎样从泪流满面到面如死灰的。我记得很牢,那张台球桌全是血,还躺了一个可怕的女人,是我妈。

    我妈被他们扔在地上,蒋慕然的妈妈被抬上了桌。她们都是不幸的人。

    那年我满十岁,我只想去找妈妈,我跪在她身旁试图叫醒她,她的肉体残缺不堪模样可怖,我不敢去碰。周围响起女人的哀叫和畜生们发出的恶心动静,我凝神去听,哪怕她的嘴唇肿烂,根本看不出是死是活。她闭着眼说,筱筱,你要好好长大。

    “好,妈你不要死。”我求她。

    我妈笑了,她是笑着死的。多好啊,还有我陪在身边,多么幸运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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