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葬嘉陵江 (第2/2页)

吵不休，实在记不得了。我一时赌气，摔下车门扬长而去，却没见到大人跟上前来，我鬼使神差地往崖下的楼梯走去，一步一阶，澎湃的潮水扑打在栏杆上，溅湿一地。嘉陵江的水似乎在呼唤我了，她诱惑我：回家吧，回家吧…回家，回到哪里去？

    我又鬼迷心窍走到石阶的尽头，再往下就是汹涌奔流的江水，水在喊我的名字。太平…太平，我蹲下身、侧耳聆听水里的呢喃。身后在此刻炸响一计惊雷，“泰萍！”

    我一惊，重心本就不稳，摇摇晃晃坠落水中。千万双手拉着我不让我上岸，呼喊我的人也吓坏了，她使劲用她小小的双手来拉一个被水留下的孩子，实在是蜉蝣撼树。

    我看向她吓坏的面庞，和我有十二分的相似，我把她遗忘在记忆的最深处了——佛祖让我淡忘父母姓氏，今生今世，纵然有通天的本事却还是无法让我忘却我的手足同胞。

    我的胞妹，她叫安定，我们一同长大，说来造化弄人，上辈子她是我早早逝去的姐姐，我素未谋面的长姐，这辈子成了我乖巧恬静的妹妹，人之将死，无论是前生的还是今世的都浮现在脑海，我想嘉陵江要带走的就只有我，安定就该留在这里。我挣脱她用力过度发白的小手，电光火石之间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，漫长仅仅是我走马灯的幻想，最后一眼是大人们匆匆赶来，抱住仅剩的孩子号啕大哭，这个破碎的家不能再失去更多了。

    冰冷的江水掳走我的魂灵，溯洄往昔：袖章上有一颗红色五角星的民兵蹲伏在岸边洗脸，金钱鼠尾辫的书生在江边砍头，马面裙的少女与情郎在水畔定情，番邦将军在河滨驻马饮溪，云鬓发饰的妇人穿着禙子乘船南渡…

    蒙蒙的细雨把我带回大明宫的上空，这座巍峨挺拔的帝国巨狮朝我颔首，就这样，在流落一千五百年后，我又回到了度过一生的大内。